
电

梯里,一直遇到他。 他一直穿得笔挺整洁,一直在14楼下电梯。 从1楼到14楼,他或远或近。她一直缩在电梯的最角落,而他一直站在电梯靠门口。有时在某一个楼层里,会挤进不少人,他会让人群逼到她的身边。她甚至期望他能无意踩到她的脚,或者把她的公文包碰落在地,然后开始对白。可是那些被假想了千万次的千万种开头,却无一被达成。他一直在人群稀开时,重又回到电梯的门口。 有时,在他靠得近期的距离,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古龙水味,非常淡非常淡。他烟灰色的西装,一个褶皱也没。那时候,她就想伸出手去,抚他的衣角,他回过头,冲她微笑。 只是,这所有,依旧只不过她的假想。 陷入如此一种莫名的单恋,让她感觉懊恼。她没任何冲动行为的勇气,譬如冲他微笑,和他招呼,在天天共电梯半年的时间里。 由于她已经到了青春的分界线—25岁了。甚至把如此一种倾慕定为爱情,都让自己怀疑。纷纷扰扰,纠纠缠缠的那些,是或不是爱情的情缘和人,来了又去。在这个到处都是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城市,有哪个会去玩猜心的游戏? 下了班回到租住的小屋,卸去有的败落的妆,她看到镜子里憔悴得有的不堪的脸。伸手拂去镜面上的水汽,仔细去打量那张脸,她忽然鼻子一酸,继而嘲笑自己,不会是想落泪吧? 那晚,她接到男朋友谢的电话。来自上海,要她回去结婚。一个男性给予一个女性最大的赞誉就是婚姻。她却不知怎么样让自己感觉高兴。 半年前,她和谢同在上海。不需要太多前戏和粉饰的恋爱,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,从平淡走向更平淡。只是由于谢的老实,才没走向离别。然后公司派她来香港办事处,为期三个月。 在上海,她的办公室在4楼,她一直走楼梯。高跟鞋一下一下地响,不知疲倦。由于她不喜欢电梯沉闷不新鲜的空气,和惧怕电梯启动时那一瞬间的晕眩。 香港有着比上海更高的楼层,她却日复1日毫无怨言蜷在电梯的角落。无人了解,每一次升降,她的头都眩得厉害;也无人了解,从三个月延到半年的停留,只不过由于等待天天和一个男性,挨近,再离开。 你快回来,大家结婚吧。谢的声音平静而自然,仿佛是在嘱咐她从菜场带一把青菜回家一样简单。 是的,也是这样,谢大她6岁,31岁的男性早晚该有一个家。而她在上海的家,和他正是门当户对,符合所有世俗的条规。 她不说话。 谢在那头问:“香港真的那样怎么样?” 香港真的这么怎么样?她问自己。 半年来,谢将来过一次。由于大伙都忙,也不再如年少般满怀激情。E-mail和电话就够,也无亲亲性爱之词。吃了吗?冷吗?热吗?累吗?简短的最原始的问候,就是全部的内容。有时,两个人在电话里竟会感觉无话可说。如这一刻的沉默。 她努力地想一个话题,可以不去回答香港是否真的那样好,由于她回答不上来。谢已轻轻地:“嗯,就如此。”她握着电话,听里面嘀嘀的忙音,却没太多的委屈。 由于谢许她婚姻了,她还苛求什么? 依旧是在电梯里遇见那个男性,依旧没任何奇迹的征兆。她沉默着,电梯在每个楼层停靠,有时会挤进不少人,然后,又日渐散去。她忽然感觉难过,原来一生,也是这般,来来去去? 他正好退让到她的前面,她仰头看到他的头。整洁清爽的发丝里,有星点的白发,再看到他一点点的侧影。他的个子非常高,皮肤微黑,面相冷峻,没任何的表情。 14楼的灯一闪,他已不见。她闭上双眼,心中居然一片荒凉。 “你爱我吗?”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下去,她忽然感觉寂寞,拨了谢的手机。 “你怎么说?”谢非常大声音,那边非常吵。他在上班途中的公交车上,为了他们有一个安稳美好的以后,他非常是节省。一直挤公交车,再在上面吃一块路上买的煎饼。 她心里蓦地一酸,她是这般了解谢。了解一个男性艰辛的存活和对一个女性一生一世的许诺。她如何问他这个不重要的问题呢? 我说我要回去了。她提升声音。 真的?什么时间?谢的声音里满是欣喜。 非常快。或者明天。 收线将来,她就那样立在窗边,看着下面穿梭的汽车人群,直到霓虹闪烁。 按了电梯,门徐徐打开的那一瞬,她竟怔在那里。他在里面,低着头,一个人。正好这一刻,也抬起头,和她首次目光相遇。 只不过一瞬,她刚刚确认的所有些生活态度,那些平静的自我感觉,那些在淡定里了此一生的揣想,被他的目光在刹那间击得粉碎。 他的脸依旧没表情,还近乎颓废地疲惫着—好似香港的每个奔波的男性。他只不过看着她,没任何色彩的凝视。 她依旧进到最角落。选择在他身后的地方,却低着头,不敢看他的背影。 电梯在急剧地降低,明天,她将从这个城市彻底地消失。将和这个男性,和我们的所有幻想,永不重逢。她忽然感觉绝望,那种绝望让她在刹那间感觉手脚冰凉。没任何预见的,哭了出来。 她低着头,眼泪汹涌地滴落在脚尖。然后她看到他的脚向后转,他轻轻地问:“小姐,你没事吧?” 他的声音低哑,一听便是那种长期不发出声音的人。他原来,和自己一样寂寞。 他不再说话,立在那里。 她终于终于哭累了,电梯也到了1楼。一阵寒风伴随打开的门袭来,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。 “能给我一支烟吗?”她抬头看他,心里那样多的话,好像都被泪水冲走了。 他去口袋里摸出烟,递给她,还有火机。 她笨拙地址上,吸,咳嗽。 他把所有看在眼里,却不制止和安慰。像刚刚面对她的哭泣一样平静。 并排走出企业的大厅,他忽然转身,说:“我送你回家吧?” 她再一次怔在那里,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开始,就是如此简单?那她为何不早一点哭泣?想到这里,她忽然破涕为笑。 他惊讶于她的笑出目前还满是泪痕的脸上,就也笑了出来。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她,摇头,仿佛她是邻家的小妹。 她擦了眼泪,他的车开了过来。开了暖气和音乐的车厢,她的心情已平静。或者应该和他交谈?或是等他来询问自己为何哭泣?可是没,他只不过安静地开着车,目光镇定地看着前方。他应该有35左右了,又有私家车,肯定是已婚男性,或者还应该有个孩子。她这么猜测着,意料之外自己倒无太多的失落。 我到了。她轻轻地说。 他的车停下来,她坐在那里,低着头。或者邀请他去屋里小坐?或者和他说暧昧的话?她咬着下唇,迟疑地开了车门,下车,然后关上说:“再见。” 他也说:再见。他微笑着,看不透他的任何。 是的,再见。这就是成年人的游戏,类似猜心,只是多了一项,就是比耐力。 他银色的车,消失在霓虹里。 第二天,她依旧非常早醒来。在床上发了一会呆,然后起床。她想去公司和老总说一下自己回去的事。 一直到在去企业的路上,她才从心底承认她只是想见他。由于不然,她仅需打电话到公司去。 她穿了艳粉的裙子,细细的蕾丝花边,平时里扎起来的长发也垂下来,散在肩上。假如今天,真的不同,还会回上海吗?她问自己。 他进了来,在电梯里。和她目光相遇的瞬间,她甚是紧张,应该微笑,或是招呼?竟恍若情窦初开的少女。他却没任何表情,仿佛昨夜的所有,只不过虚幻。只不过一瞬,他已转身,留给她和半年来每一个早晨一样的无言背影。 她的心中,一片空白。失去任何思维,甚至忧伤。 在14楼,他离去。依旧没回头看她。 是的,他只是如昨晚般载她一程。一程而已,长或短,都将逝去。 下楼的时候,她没乘电梯。和以前在上海一样,踩着细细的高跟鞋,一级一级,抛在身后。在未来的日子里,在将来上海比香港低的楼层里,她依旧会继续这种习惯,不再委屈我们的头晕。 有不少东西,也由于离开而正一点一点地被抛开身后。 她终于了解,他的沉默,他的再不打扰,原来是对她最大的仁慈。
